第56 章 父子相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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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未央宫
    “杜延年拜见殿下!”
    隆虑公主临死前去过杜府,还是被杜周拦回去的。
    太子据不找杜周,反把还充任郎官的杜延年找来了。
    “自己寻一处坐下吧。”
    太子据声音响起,
    杜延年却不知此音从何而来,忽远忽近,从九天落下,
    不知为何,对这位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太子储君,杜延年如仰观宇宙,忽觉自己无比渺小。
    “是,殿下。”
    杜延年为郎官,没有在宫内入座的资格,太子据许他挑一座位,杜延年退到最后一排最后一座,甚至还要再后的空位砖地跪坐下来,
    “孤早就知道你。”
    杜延年福至心灵,
    “延年愧领。”
    顿住一会,太子据声音再响起,
    “你是御史大夫杜大人的儿子,自小又被冠为京中神童,当大官是早晚的事,你觉得,一个好官该是如何?”
    刘彻眼中的好官,是向上负责。
    “殿下,延年以为,好官只在一字。”
    “何字?”
    “直!”
    杜延年把所有精气神,都随着这个“直”字,全吐出来!
    太子据听到这个答案,眼中闪过意外的神色,
    万万没想到,竟是直。
    直是死门还是生门...
    像太子也好,杜延年也好,都是自小熟读五经、精于六艺,一说直,脑中难免就想到论语中那句话。
    “何为直?”
    杜延年深吸口气,不敢对望殿下,只能目视前方,望着前方武官一侧的排排空桌案,终是说出了那句话,
    “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其中矣。”
    “皇姑薨于孤面前,以年迈之躯入京,就是要为孤那表兄寻条活路,
    父为子隐为直,母为子隐也应为直。
    那,听你的说法,皇姑没为表兄隐,孤的皇姑当为曲。”
    杜延年满嘴苦涩。
    世间事种种变数,却不能以一言蔽之,
    若父子相隐为直,那杜周父子为直,反观,隆虑公主母子当为不直,
    但,妙就妙在这处,杜周父子与隆虑公主母子,皆有罪!
    行为截然相反的人,归处是一样的。
    太子据和杜延年一问一答间,境界太过高深。
    杜延年嘴唇苍白,
    他爹杜周曾与杜延年说过,伴在陛下身边时,如坠冰窟、如处三伏,
    不是极热就是极寒,
    杜延年没接触过陛下,此时接触殿下,有了真切实感,但,不是极寒或极热,而是无边无际的广阔。
    置身其中,杜延年只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小。
    “殿下,论语那句或说错了。”
    “你以后想做教书先生?”
    太子据语气轻松问道,
    杜延年被问得一愣,进殿以来,第一次眼神茫然的望向殿下,
    “殿下,延年愚钝。”
    “如若不做教书先生,何必把对错分得这么清楚?
    对又能如何?错又能如何?”
    杜延年愣在原地,再回过神时,太子殿下早就走了,
    而临走前的话,还绕在杜延年耳边,
    “孤要你亲审昭平君案,何人审杜周,孤还要再寻寻。”
    ...........
    杜泾、杜渭为御史大夫杜周的长子和次子。
    名字取自泾水渭水,这俩人一为河内郡守,另一为河东郡守,跨黄河两岸。
    隆虑县内,
    一急驿水陆并进冲进昭平君府邸。
    新主傅高举立于昭平君前,
    颤声道,
    “大人,河内郡为诸流汇处,只要大小船只一发,就再追不回来了...”
    “你是说,徐闻假传圣命,以均输平准为由,分给百姓去售卖的铁,全都追不回来了?!”
    高主傅听出了昭平君强压住的愤怒,
    赶紧请罪道,
    “是...”
    啪!!!
    昭平君拍案大怒!
    “徐闻要坑死我了!来人,取我官印、腰绥!我自进京面见殿下请罪!”
    咚咚咚!
    昭平君话还没说完,人就进来了,昭平君惊讶的看过去,口传的驿卒已没了人形,
    “禀大人,殿下薨了!”
    昭平君身子一晃,险些摔倒,
    心中五味杂陈。
    虽说自己这亲娘太坑人,但到底是自己的娘,
    想到上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的天人永隔,
    昭平君喉头被堵住。
    “大人!”
    徐主傅赶紧扶住昭平君,
    昭平君推开,站住,心里又升起了庆幸,
    算着往返的日子,亲娘应该刚到长安就没了,也就是说,一切都还没发生!
    想到这,昭平君在心中暗道,
    娘,临到最后,您终于是没坑儿子了!
    驿卒还不停口,念出了下半句,
    “薨于未央宫!太子殿下面前!”
    昭平君缓缓睁大眼睛,浑身力气被迅速抽干,
    眼前一黑,
    终于是扛不住,仰了过去。
    .........
    距河内郡还有两日水路。
    张安世、李陵搭乘的楼船,停岸靠过几次,下了很多人,上了更多人。
    一群操着乡音的黝黑汉子聚在一起,将李陵注意力吸引过去,
    李陵与张安世对视一眼,皱眉走过去,
    看到有人走过来,乡亲们下意识闭上嘴巴,眼神警惕的看向李陵,
    李陵从怀中掏出长乐校尉官牌,这群乡亲们肯定不认识具体官职,但知道李陵是个官就够了,
    为首的青壮男子,行了个蹩脚的礼,
    “草民黄大,拜见大人。”
    李陵微笑问道,
    “大哥,方才听你说,这次的铁全卖出去了,你们是哪郡哪县的徭役?带着你们的官吏呢?”
    “我们是隆虑县的!”
    一听到隆虑县三个字,李陵眼中瞬间大亮,
    可黄大的下一句话,顿让李陵和张安世如坠冰窟!
    “我们不是徭役,是隆虑县的铁户,我们是受殿下命,将积铁送出去卖得。”
    旁边人赶紧纠正道,
    “不是卖!是均输!”
    黄大一拍脑袋,
    赶紧改口,
    “对对对,”又看向那纯朴乡亲,笑骂道,“你他娘的说得也不对,那是均输平准!”
    这几句无异于劈头盖脸砸下的冰雹!
    让李陵浑身一颤,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,赶紧反应过来,下意识脱口而出,
    “哪个殿下?”
    “当然是太子殿下啊!”
    李陵手指发麻,张安世挤过来,
    用刑棒呵问的口气,问道,
    “什么均输平准?!”
    张安世骨子里就流淌着酷吏的血液,再加上久在东宫熏陶,这气势一压下来,寻常百姓直接胆颤,
    黄大哪里解释的明白均输平准,只听过徐主傅提过一嘴,就学来了。
    支吾道,
    “就...就是均输平准啊...”
    蓝星,夏国。
    肿瘤科病房,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。病房是单人间,设施俱全,温馨舒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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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,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。
    他是癌症晚期,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,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。
    此刻,路遥躺在病床上,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,想喝口水。
    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。剧痛和衰弱,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。
    这时,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:“表哥~你真是狼狈呢。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。”
    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,翘着二郎腿,眼睛笑成一道缝。
    “你求求我,我给你喝口水如何?”
    路遥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。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,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,不差这一个。
    男子起身,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,“表哥别生气,我开玩笑的,你对我这么好,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。”
    说完话,他将水杯里的水,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。
    被呛到,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,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,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:
    “张鑫,为什么?我从未得罪过你。你去星盟国留学,还是我资助的!”
    张鑫将水杯放下,不紧不慢的说:“谁让你这么古板呢,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,又不犯法,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。”
    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,道:“张鑫你这垃圾,狗改不了吃屎。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……咳咳……”
    张鑫理了下领带,笑道:“你别血口喷人啊,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。这次回国,‘省招商引资局’还打电话欢迎我呢~”
    路遥叹了口气,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,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,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。
    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、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。他附身靠近,悄悄说道:琇書蛧
    “表哥啊~其实呢,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,告诉你一声——你的癌,是我弄出来的~”
    路遥陡然挣开眼,“你说什么!”
    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,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,仅有巴掌大小,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,一看就很有年代感。
    “眼熟吧?这是我亲手送你的,货真价实的古董。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,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。”
    路遥马上认出来,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,天天摆在书桌上,时不时的把玩,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!
    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,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!“你……”
    “别激动~表哥,我西装很贵的。”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,小心的捏起铅盒,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。
    “我赶飞机,得先走一步。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,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~”
    说完话,张鑫从容起身离开。临走前,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。他原本就男生女相,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。
    保镖很有眼力劲,赶紧打开病房门。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,提前发动汽车。
    ~~~~~~~~
    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,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,还有无穷悔恨、不甘。
    。
    但很快,剧痛渐渐消失,只剩麻木,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。
    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,即将失去意识时,胸口突然阵阵发烫,将他惊醒。
    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,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,还在缓缓发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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