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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:天问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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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雁门关
    因杼将军公孙敖看着案几上的军报,又抬头看了看路博德,
    见路博德老神在在毫无反应,公孙敖把军报推到路博德面前,
    忍不住问道,
    “你看到了吗?”
    “看到什么?”
    “李陵啊!”公孙敖内心烦躁,“你看到李陵了吗?!”
    路博德瞳孔向下,扫了眼军报,
    这份军报,他何止是看过?简直是倒背如流!
    但每一次看,都忍不住被震撼一次!
    仅靠五千步卒,且战且退,共斩了近八千匈奴首级,伤者不计其数,到底是如何做到的?
    就算此五千步卒是李陵口中的“荆楚力士”,也不应该这么猛吧!
    再者说,步卒终归是两条腿跑,身后是匈奴连人带马四条腿追,可每次李陵都能逃出生天,其对战场的判断已精确到了毫厘之间的境界!
    隐隐碰到如此境界的,路博德此生只见过两位,虽然李陵与那两位还有肉眼可见的差距,但身处人才凋零的季世,李陵已足够惊艳了!
    “看到了。
    怎会看不到呢?”
    路博德回道。
    啪!
    公孙敖的老手重重拍在斥候传来的军报上,脖子上青筋错节,脸憋得通红,
    怒吼道,
    “为何还不出兵支援?!
    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!只要与李陵前后夹击,定可让且鞮侯单于吃一大败!
    大汉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大胜了!”
    “是很久没有了。”路博德深吸口气,目光灼灼的看向公孙敖,“若是大胜了,然后呢?”
    胜了,然后呢?
    公孙敖被路博德问住。
    “胜了就是胜了,有什么可然后的?”
    “胜了,大汉能得到什么?”
    公孙敖回道,
    “难道你忘了大将军和冠军侯之功业?胜了,可保大汉边境十年安定!
    这难道还不够吗?”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
    路博德语气无比确定。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“就算来了一场大胜,也不会保大汉边境十年安定。
    若真能保大汉边境安定,我不说二话,现在就全军出击,即刻支援李陵。”
    “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?!”
    路博德苦口婆心问道,
    “大哥,你想想陛下,陛下会甘心于一场大胜吗?”
    公孙敖身子一颤。
    是啊,陛下怎会因一场大胜而满足?
    陛下是渴望血肉的龙,这头龙饿太久了!
    李陵带来的大胜,非但不会带来安宁,反而,这场大胜的血腥味会飘进陛下的鼻中,让陛下对战争更加渴望!
    一次大胜怎会够?
    打败了还好,若是打胜了....汉匈又会爆发全面战争!
    “可....可....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!”
    公孙敖无力的坐在地上,
    他老了,这个时代他已经看不明白了,打败仗不对,打胜仗更不对,不打仗不对,打了也不对!
    在脑中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,公孙敖竟不知应该怪谁!
    路博德看出了公孙敖的疑惑,拍了拍公孙敖,
    “我们已到了季世。”
    到头了!
    就如秦朝一般,走到头了。不管做什么都于事无补,只盼,大汉倒塌的能慢些。
    “那李陵呢?”
    路博德遥望北边,
    “这是他的命。”
    ........
    长安茂陵,向东千步。
    霍去病墓就在此地,为旌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功,霍去病“冢像祁连山”。就如同他年少得志,踏平祁连山脉一般,他此时也长眠在祁连山下,
    在周围的村民,没到过边境,更没见过祁连山长什么样,只因这块墓为山形,便唤霍去病墓为“石岭子”。
    霍去病冢外,满是随手摘下的小花朵、谷穗、还有各种食物,每种数量都不多,但架不住种类颇丰,密密麻麻的摆在霍去病冢前供奉,
    三旬左右的俊秀男子,正在冢前帮着扫开落叶,
    “哥,你都走了这么久,还有如此多人想着你、念着你。”
    霍光扫扫停停,满眼崇拜的看着“冠军侯霍去病”几个字。霍去病将霍光带到长安为郎官,霍光亲眼见证了霍去病辉煌的一生,对于这位兄长,霍光只有崇拜。
    “哥,我对不住你,你最放不下殿下,你最想让殿下登基,你曾握着我的手对我说,一定要殚精竭虑辅佐殿下。
    恐怕....我做不到了。”
    石岭子风起,将霍光扫成堆的落叶又卷起,吹得哪里都是。
    霍光怔住,摇头苦笑,又重新开始扫落叶,
    “你别生我气啊,
    殿下已到了绝境了,谁也救不回来。
    三十年太子...殿下做了三十年太子啊,太子岂是做得越久越稳当?非也,做得越久,反而越不会登基了。
    晋大父狐突谏大子申生,云,国君好艾,大夫殆;国君好内,嫡子殆。
    可若是在位的君王,既好艾,又好内呢?”
    霍光捏住扫帚的手握紧,
    长叹道,
    “大夫殆,嫡子亦殆。”
    “内忧外患,有外患而无内忧,有内忧而无外患。当今朝局,最大的外患就是匈奴,可大汉早已国库空虚,饿殍遍野,哪里还能打得起仗啊?
    殿下是对的,他苦苦劝谏陛下,无奈陛下早已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,殿下说的越多,就与皇位越远。
    李陵只有一个结局,大败。
    路博德看明白了这点,他不会让李陵胜的,可他只看到了第一步,却没看到往后的第二步。
    若陛下真有一天,彻底断了击胡的念头,大汉也再不打仗了...没有外患,内忧也就来了。
    当陛下看向国内时,殿下...唉!”
    秋风再起,柔和了许多,绕着霍光吹,却再不秋风扫落叶了。
    霍光将落叶都归拢成一堆一堆的,
    “进退两难。
    活下去,才有丁点翻盘的机会。
    哥,你对我说的话,我不会忘的,
    只不过,这条路已走不通,要绕道走了。”
    .......
    老龙道南山
    “混账!”
    “废物!!”
    “蠢猪!!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双眼通红,剧烈喘着粗气,将装着马奶的酒袋砸飞,马奶洒了儿单于、左贤王、右贤王一身!
    打死且鞮侯单于都想不到,自己用十万骑兵,去围堵五千步卒,都过了五六日了,非但没有歼灭他们,还被他们耍得团团转!
    最让且鞮侯单于不能接受的是,他已经损失了近万的匈奴骑兵!
    李陵骑上了胡人的马,四条腿都追不上人家两条腿,李陵有了四条腿,胡人就更追不上了!
    “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?!”
    此刻,且鞮侯单于没有一点办法,只能对手下无能狂怒,自出生以来,他一直都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鹰,今天,他碰到对手了!
    一条狗崽子!
    看向在旁沉默不语的卫律,且鞮侯单于喝道,
    “你在中原生活了那么久,对汉人一定很了解吧,告诉我,要如何抓住李陵!”
    “单于,”卫律面无表情,“我现在想的不是如何抓住李陵。”
    “那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在想,我们是不是该退兵了。”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!退兵?!”
    闻言,且鞮侯单于须发怒立,走到卫律身前,魁梧的身材将卫律完全遮住,好似要把卫律生吃了一般,
    “手下死了这么多战士,我还没有报仇,你却让我退兵?!你再说一次!”
    卫律平静道,
    “单于,到了退兵的时候了。”
    “混账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踢翻取暖的火炉,火星四溅,身旁的亲兵连忙上前扑灭火星,生怕火星再把行帐点着了。
    “单于,李陵一直引诱我们向南。向南就离汉人的边境越来越近了,若能速战速决,我不会让您退兵的,
    可是现在我们和李陵拖不起,每日损耗的马料有多少?这都不算什么,最重要的是,汉人的援军随时都会来。”
    左、右贤王并没有注意到愤怒的且鞮侯单于瞳孔中毫无愤怒之意,他们被卫律的话吓住,
    喃喃自语道,
    “汉人援军到了,我们伤亡只会更大。”
    “对,汉人是吃饱饭来的,我们已经昼夜行军好几日了,将士们都累了,
    要是碰上...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!”
    儿单于上前,
    “阿爹,我们撤吧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凝神道,
    “让将士们都提起劲,我们再打一次!”
    闻言,众人心中长舒口气,
    他们明白,再打一次,也是为了面子上挂的住,
    之后,他们就要撤军了。
    .........
    “胡人又来了!”
    看着不远处点燃的狼烟,李陵翻身上马,招呼仅剩的一千骑兵,吼道,
    “上马,杀敌!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韩延年速度最快,他的盔甲一直未卸,直接抄起大槊,骑马冲到李陵身边,
    看了将军的侧脸一眼,韩延年眼中反而现出了释然,
    援军来与不来,都无妨了。
    韩延年忽然看到了什么,
    惊呼道,
    “是且鞮侯单于!”
    “哪里?!”
    李陵浑身汗毛竖起,韩延年手指一伸,李陵顺着看过去,虽然没见过且鞮侯单于长什么样子,但只一眼,李陵就无比确定,他就是且鞮侯单于!
    李陵握紧弓,眼中燃烧火焰,
    在心中暗道,
    “只要能杀了且鞮侯单于!汉匈大战,就能结束了!”
    想到这儿,李陵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开始沸腾,
    “你指挥兵马杀敌!”
    “将军,您要去哪?!”
    韩延年急问道。
    “我去杀了且鞮侯单于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亲立阵前,汉人着铁甲衬红衣,望着汉人不过千数的骑兵奔腾而来,如红色的草浪,且鞮侯单于眼中闪出浓浓的敬意。
    虽然不想承认,但,眼前的汉人,值得尊敬!
    汉人骑兵很快,有一骑更快!
   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脱出军阵,降将张胜惊呼声在且鞮侯单于耳边炸开,
    “是李陵!!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顿时屏住呼吸!
    是李陵?!
    只要能杀掉他,一切就都结束了!
    “抓住他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下意识脱口而出,匈奴骑兵奔腾冲去,冲击起来的威力地动山摇,且鞮侯单于再眨眼时,已看不到李陵,他不过一骑,被彻底淹没在了战马中,
    且鞮侯单于长舒口气,
    上天助我!
    还没等且鞮侯单于将这口气舒完,极度危险的感觉突然降临,且鞮侯单于本能的一躲,随后左臂一痛,看过去,一支箭结结实实扎在自己的左臂上!
    且鞮侯单于满眼不可思议,后怕极了,若自己躲慢了一息,这支箭会贯穿自己的心脏!
    “撤!撤军!”
    汉人骑兵追上李陵,与匈奴撞在一起,且鞮侯单于却高呼撤军,已无心再战了!
    .........
    且鞮侯单于惊魂未定的坐在那,医官为其包扎左臂的伤口,
    这一箭,把匈奴人的胆子射破了!.
    匈奴人都耷拉着脑袋,现在只需一道声音,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撤军。
    看着这一切,卫律暗松口气,
    最起码,李陵会活下来。
    他知道,刘彻是绝对不会支援李陵的。
    “单于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抬起头,看向走出的张胜,没力气的嗯了一声,
    张胜面色涨红,
    “单于!再打一次!入夜后再打一次!李陵就完了!”
    儿单于怒视张胜,恨不得撕烂他的嘴,
    士气都打没了,还要打?!
    另外,还有汉人的援军虎视眈眈,现在若不撤军,岂不是傻子?!
    且鞮侯单于懒得搭理张胜,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,让他站出来提出撤军吧。
    张胜扑通跪在地上,
    “单于!您相信我!
    汉人一定不会有援军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叫住儿子,看向张胜问道,
    “为何如此确定?”
    “李陵他在朝堂上毫无臂助,他也没有支持的皇子,谁来助他?难不成是帮他立战功?他立了战功,升官了,别人去哪?
    这都五日了,汉人有援军也早该到了,我原本还不确定,现在确定得很!
    没!有!援!军!”
    张胜分析的鞭辟入里,总有些人,在琢磨自己人时,总能发挥出非凡的才能。
    且鞮侯单于心中又升起了希望,
    撤退,太丢人了,自己的威信也会一落千丈,若是还有一点办法,绝对不可以撤退!
    “我能相信你的话吗?”
    张胜急着立功,
    “我说的事,每一个做过官的汉人都知道,不信您问常惠!
    卫律也好!他也在这儿!他原本就是汉使!”
    且鞮侯单于看向卫律,
    “你觉得呢?”
    卫律看了张胜许久,忽然觉得无比害怕,
    良久,开口道,
    “单于,那就再打一次吧。”
    蓝星,夏国。
    肿瘤科病房,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。病房是单人间,设施俱全,温馨舒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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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,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。
    他是癌症晚期,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,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。
    此刻,路遥躺在病床上,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,想喝口水。
    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。剧痛和衰弱,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。
    这时,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:“表哥~你真是狼狈呢。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。”
    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,翘着二郎腿,眼睛笑成一道缝。
    “你求求我,我给你喝口水如何?”
    路遥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。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,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,不差这一个。
    男子起身,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,“表哥别生气,我开玩笑的,你对我这么好,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。”
    说完话,他将水杯里的水,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。
    被呛到,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,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,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:
    “张鑫,为什么?我从未得罪过你。你去星盟国留学,还是我资助的!”
    张鑫将水杯放下,不紧不慢的说:“谁让你这么古板呢,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,又不犯法,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。”
    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,道:“张鑫你这垃圾,狗改不了吃屎。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……咳咳……”
    张鑫理了下领带,笑道:“你别血口喷人啊,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。这次回国,‘省招商引资局’还打电话欢迎我呢~”
    路遥叹了口气,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,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,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。
    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、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。他附身靠近,悄悄说道:琇書蛧
    “表哥啊~其实呢,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,告诉你一声——你的癌,是我弄出来的~”
    路遥陡然挣开眼,“你说什么!”
    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,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,仅有巴掌大小,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,一看就很有年代感。
    “眼熟吧?这是我亲手送你的,货真价实的古董。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,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。”
    路遥马上认出来,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,天天摆在书桌上,时不时的把玩,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!
    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,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!“你……”
    “别激动~表哥,我西装很贵的。”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,小心的捏起铅盒,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。
    “我赶飞机,得先走一步。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,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~”
    说完话,张鑫从容起身离开。临走前,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。他原本就男生女相,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。
    保镖很有眼力劲,赶紧打开病房门。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,提前发动汽车。
    ~~~~~~~~
    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,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,还有无穷悔恨、不甘。
    。
    但很快,剧痛渐渐消失,只剩麻木,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。
    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,即将失去意识时,胸口突然阵阵发烫,将他惊醒。
    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,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,还在缓缓发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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