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5章 邪径迷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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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曹充术傻傻盯着沙盘,汗水顺着脸颊滴落,
    这....这是我看错了吧?!
    侧望着曹充术的表情,田千秋是又好奇又好笑,
    平日里尾巴都撅到天上去了,还没什么人能在算术上压服他,现在知道人外有人了吧!
    “可看懂了?”
    李陵冷声问道。
    “陛下,这...这...这是您想出来得?!”
    曹充术望向刘据,一张贵气十足的脸,看起来年纪不大,还有些青涩,曹充术钻研算术一生,方才到此境地,
    他不是没想过,有一天会遇到在算术之道上更强于自己的人,但,一位白须老者总要比青年天子更能让人接受!
    侍中窦富讥讽道:“你也想出来了?”
    “这就是我的算术之法啊!”
    曹充术急道。
    看曹充术急得满头大汗,刘据在心中暗笑,
    他相信自己的编程算法会与曹充术的术之道不谋而合,
    神乎其技的操作,基础原理一定是简单的,只不过是将无数简单的事复合在一起,.
    “你觉得如何?”
    刘彻问道。
    曹充术沉默不语,只是叹了一声,可这一声,众人都明白是何意了,见曹充术吃瘪,李陵心中舒畅,这等狂士,想让他们低头,只有一招,在最骄傲的领域打败他们。
    “拜见陛下!”
    卫子夫带着卫伉走进,群臣立刻面向皇太后卫子夫行礼,
    太后临朝时,臣子尊称其为“陛下”,
    “母后。”
    刘据同样起身行礼。
    “熊儿,”卫子夫一看到宝贝儿子就笑容满面,“曹充术是不识趣的粗人,若有....”
    说着,卫子夫见到曹充术愣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样子,下意识闭上嘴,待见到他面前的沙盘后,便想明白了一切,
    看向曹充术,卫子夫开口道:“你今日可知山外有山?”
    “陛下。”
    曹充术回过神,才意识到皇太后入宫,连忙恭敬行礼,曹充术被刘彻罢用,心灰意冷之时,被卫子夫找到,卫子夫亲口告诉他,“并非是你的错,等着吧,会有人启用你的。”
    这一等就是近十年,曹充术也知道,皇后娘娘口中的人是总角之年的太子据,曹充术一直在暗中观察太子据,刘据做过的事,曹充术都知道,也算是一步一步看着刘据长大的,
    他对刘据的感情很是复杂,敬佩多于抱怨,
    但,像他这种人,早就忘记用什么办法来表达善意了,他越想显露善意,反而攻击性越强,
    “熊儿,你觉得他可用吗?让他去大司农署做个主簿就好,以他之才做个佐吏绰绰有余,别人也不会说闲话。”
    在旁听着的窦富暗自点头,曹充术算出的账目拿来后,窦富第一反应是不相信,上千名将士列阵又带着大司农署算了整整一夜,你一个人也能算出来?窦富走南闯北,有才能的人见过不少,却没见过曹充术这么邪的。
    消化了这个信息后,窦富觉得,一定要把此人收入朝中!哪怕只是用来算账!
    太后的安排再合理不过了。
    “母后,孩儿想先考考他。”
    闻言,田千秋心中长舒口气,陛下确实是要用他了!同时,田千秋发自肺腑的为这位好友高兴。
    “自然要考,”卫子夫闻言点头,皱眉看向曹充术,“问你什么,你就答什么,再出言不逊故作狂态,本宫也不管你了。”
    虽然话是这么说,曹充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,
    哪怕自甘堕落,皇后娘娘也从来没放弃过自我,我不能辜负皇后娘娘...正好,我也有些话想同圣上说。
    “陛下,您问吧。”
    曹充术神情凝重。
    眼前此景,便是人才选拔。
    皇帝聘用人才叫征,地方官员聘用人才叫辟,
    曹充术是不幸的,也是幸运的,被皇帝面试是一步登天的机会,幸运儿屈指可数,而曹充术一生竟有两次机会,
    可是,曹充术晓得,不会再有下一次了。
    “朕听闻你在乡间买酒时,说酒少了,实则是在讽刺朕在卖酒前就收了酒税,将酒税摊派给了天下人,可有此事?”
    卫子夫看了曹充术一眼。
    曹充术行礼道,“陛下,草民却有此言。”
    刘据面无表情问道,
    “何出此言?”
    “禀陛下,”曹充术深吸一口气,“太上皇为政时行盐铁专营,渔天下之利,大汉自有税赋供应朝廷,太上皇此举为与民争利,陛下当政,去腐存新,开上林苑为民利,当为大治,
    然增添酒税之法,在草民看来,是为反复。”
    “你认为为政者当让利于民?”
    “自然。”
    曹充术毫不犹豫道。
    “朕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    刘据点头。
    倒是把曹充术弄得一愣。
    刘据继续道:“人人都知道让利于民,那么,朕问你,如何让?让多少?”
    殿内一片沉默。
    一向善辩的曹充术只支吾不出声。
    曹充术有自己的立场,他为百姓谋利,自无不可,
    就像官员会为自己谋利,推动符合自己利益的政策一般,
    商人也会谋利,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撬动市场,
    士农工商,各个阶层,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,这并无不可,反而是极健康的行为,只有这样,各方势力才会形成一个平衡,政策也会变为各方势力博弈的产物。
    士、农、工、商任何一家独大,都不会很好。
    问题是,你若是以民众的身份,去说让利于民,那随便你怎么说,但,现在的场合,是皇帝在面试官员,既然是官员,你一定要拿出一套实际的方案。
    刘据不喜欢只会清谈的官员。
    曹充术要完成身份的转变,非跨过这一步不可。
    你说酒税有问题,好,你告诉朕怎么改,不然,最好别说。
    卫子夫不语,她帮曹充术已经够多了,在关键时刻,她分得清主次,其实,卫子夫也知道曹充术的缺点,所以她说让曹充术去当个算账的主簿就够了,现在看来,熊儿还要对其重用啊。
    曹充术大脑在颤抖,脑中被密密麻麻的数字充斥,
    酒,粮食,酒税,出口.....
    种种信息联系在一起,曹充术神色复杂,以这种方法摊派酒税,确实是最合理的办法了。
    为何之前大汉要禁酒?
    酒是用粮食酿的。
    粮食都缺,哪来多余的酿酒。
    谁不知道酒好喝,百姓喝了也就喝了,若不加管制,酒会越来越畅销,商人见酒卖的好,会大力产酒,粮食的价钱会冲到顶点,这一切的连锁反应,曹充术没想过。
    禁酒令看起来简单,实则背后有着深思熟虑,
    民众会质疑凭什么不让我喝酒?
    商人会质疑凭什么不让百姓喝酒,那我酒卖给谁?
    可皇帝不能这么想,制定政策的人不能这么想,他要从宏观的角度去把控时代。
    所以,在盐铁会议上,一众儒生质疑桑弘羊凭什么盐铁专营,桑弘羊只觉得没什么话和他们说,在桑弘羊眼中,他们都是只会动嘴而已。
    曹充术张张嘴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    一股比上一次更剧烈的挫败感,在胸膛升起,
    “陛下,草民....无话可说。”
    他到现在才明白,为何太上皇也不征用自己,
    自己的言论,在太上皇眼中,恐怕和笑话没两样...
    这么多年的怨气又算什么?怨气消散后,只剩下茫然。
    田千秋急切,但也不能说什么。
    怎么十拿九稳的征用,一下就不行了呢?!
    刘据想用曹充术,但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    “你退下吧。”
    曹充术无话可说。
    “朕再送你一句话。”
    站停。
    “邪径之速,不虑失道之迷。”
    “虽有爵禄,不足贵也。”
    刘据的话如洪吕大钟在曹充术耳边敲响!
    你迷恋走歪路,因为能更快的走到终点,但你也会迷失在路上。
    “以后不要再吸食五石散了。”
    曹充术身体颤抖,自怨自艾的十几年,靠放浪形骸来掩饰自己,靠吸食五石散来麻痹自己,
    今天,终于有一个人告诉他,
   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。
    这句话,曹充术等了太久。
    回首处,狂妄的曹充术跪倒在地,泣涕横流,
    “仆生出边垂,寡见大义!”
    “若不一叩洪钟,伐雷鼓,则不识其音响!”
    对刘据扣首三次,曹充术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,
    半成的掖月殿前未干透的丹墀,曹充术步下,
    他并非一无所获,
    在邪径迷失太久的人,又摔回了大路上。
    人间正道是沧桑,但,是条好路。
    ........
    “邪径之速,不虑失道之迷。”
    刘彻看着自己写出的字,沉默许久,随后问道,
    “你特意来告诉朕这句话是何意?”
    身前跪坐的不是别人,
    正是东方朔。
    “臣闻陛下所言,并非特来传告陛下,只是...”
    “只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来和陛下共赏。”
    刘彻似笑非笑的看着东方朔,
    “你们都是唇枪舌剑之流,朕说不过你们,但朕也不傻,知道你是来讥讽朕的。”
    “微臣不敢。”
    “呵呵,”刘彻懒得和东方朔绕圈,绕多了容易把自己绕进去,望着宫外松木,自语道:“松木楚楚可怜,难为栋梁之材。”
    小猪也是老阴阳人了。
    借物喻人。
    你说的再好,熊儿不也没用曹充术嘛。
    为啥?曹充术就如这松树,根本就不是栋梁之材。
    朕有什么问题?
    没问题啊!
    东方朔面色如常,回道:“日月同抱,焉有何施?”
    东方朔回的也犀利。
    整日被日月辉耀,就算不为栋梁,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?
    刘彻笑笑:“曹充术政论,倒与你相似。
    熊儿不愧是朕的儿子,早就看出了,与民让利,是大祸之始,民不可知义,朕听说得罪官员灭国的,听说过得罪商人失势的,却没听过不与民如何坏了事。”
    在刘彻看来,基本盘从来不是百姓。
    割同姓,官员,商人的时候,刘彻还要想一想,可等到割百姓时,刘彻想都不想。
    “朕没否认曹充术是个人才,找来当账房倒不错,只不过此等狂才太难驯服,得不偿失,熊儿倒是厉害,闹完这么一出后,曹充术以后活着就不为别的了,就为熊儿活了。
    朕岁数大了,玩不过你们啊。”
    东方朔一阵沉默。
    “怎么?朕要你说话时,你又不说了?”
    刘彻眼神玩味的看着东方朔。
    东方朔直言道,
    “佳。”
    佳?
    说得对。
    刘彻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半天,说得口干舌燥了,东方朔来了句“你说得对。”
    这一下让刘彻有些不适应,本以为东方朔会向汲老头一般,一顿狂轰滥炸,最后只来了一个字,“佳。”
    刘彻一时搞不懂东方朔的路数,眨眨眼,看向包桑,包桑没办法,硬着头皮上前,
    “东方大夫,您体识清远,才旷豪迈,应对陛下所言,有所见地才是啊。”
    东方朔微笑看向中贵人包桑,
    缓缓吐出两个字,
    “复佳。”
    你说得也对!
    包桑:“.......”
    东方朔也不走,也不多说什么,前后三个字“佳”“复佳”,给刘彻弄熄火了,
    刘彻定力自觉大有长进,可此时仍是胸膛微微起伏,一看东方朔就来气,挥手道:“把高智找来!”
    “是,陛下。”
    包桑格外积极,他看明白了,不找来第三个人,自己就要承担凶猛的攻势,老和尚高智就在刘彻寝宫旁住着,两人时不时的学术交流,刘彻还给他弄了个小佛寺,
    没一会儿,高智就带着一个小沙弥走入。
    用梵语行礼道,
    “拜见陛下。”
    东方朔皱眉,暗道,
   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?老秃驴不是会说汉话吗?
    刘彻能听懂梵语,和高智唠嗑,一来二去就会了,
    对高智说道,
    “东方大夫没什么事做,来找朕论道,朕找你来代朕,你与他辩辩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高智又是用梵语答的,原地盘坐,“东方大夫可先讲。”
    生怕东方朔听不懂,身旁的小沙弥翻译道,
    “请东方大夫先讲!”
    东方朔明白了,这老秃驴出门还带翻译啊!
    转头看向陛下,
    刘彻一脸的得意。
    以前朕太笨了,和你们辩论还要亲自上阵,现在朕想明白了,
    朕要请外援!
    蓝星,夏国。
    肿瘤科病房,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。病房是单人间,设施俱全,温馨舒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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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,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。
    他是癌症晚期,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,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。
    此刻,路遥躺在病床上,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,想喝口水。
    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。剧痛和衰弱,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。
    这时,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:“表哥~你真是狼狈呢。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。”
    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,翘着二郎腿,眼睛笑成一道缝。
    “你求求我,我给你喝口水如何?”
    路遥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。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,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,不差这一个。
    男子起身,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,“表哥别生气,我开玩笑的,你对我这么好,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。”
    说完话,他将水杯里的水,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。
    被呛到,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,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,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:
    “张鑫,为什么?我从未得罪过你。你去星盟国留学,还是我资助的!”
    张鑫将水杯放下,不紧不慢的说:“谁让你这么古板呢,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,又不犯法,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。”
    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,道:“张鑫你这垃圾,狗改不了吃屎。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……咳咳……”
    张鑫理了下领带,笑道:“你别血口喷人啊,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。这次回国,‘省招商引资局’还打电话欢迎我呢~”
    路遥叹了口气,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,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,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。
    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、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。他附身靠近,悄悄说道:琇書蛧
    “表哥啊~其实呢,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,告诉你一声——你的癌,是我弄出来的~”
    路遥陡然挣开眼,“你说什么!”
    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,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,仅有巴掌大小,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,一看就很有年代感。
    “眼熟吧?这是我亲手送你的,货真价实的古董。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,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。”
    路遥马上认出来,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,天天摆在书桌上,时不时的把玩,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!
    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,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!“你……”
    “别激动~表哥,我西装很贵的。”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,小心的捏起铅盒,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。
    “我赶飞机,得先走一步。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,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~”
    说完话,张鑫从容起身离开。临走前,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。他原本就男生女相,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。
    保镖很有眼力劲,赶紧打开病房门。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,提前发动汽车。
    ~~~~~~~~
    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,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,还有无穷悔恨、不甘。
    。
    但很快,剧痛渐渐消失,只剩麻木,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。
    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,即将失去意识时,胸口突然阵阵发烫,将他惊醒。
    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,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,还在缓缓发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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