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 夜桥灯火连星汉

    “等一下！”连生反手将她拉回来。
    沈英儿闻言目露茫然之色，还未问明原由，一个黑衣人从她头顶掠过，跳上石桥，拦住众人的去路。
    只见此人身材高大，满脸红毛，双掌弯曲，十指如刀，一双血红的眸子瞪着大家，嘴中不停流出令人作呕的腥臭粘液，看他的模样，活像一只大疯狗。
    “保护长孙殿下！”一队禁卫怒吼着冲向狗妖，长枪如林，一齐奋力戳去。
    “噗噗噗噗!”一排人头飞起，四周顿时溅起一片血雨。
    狗妖伸出舌头舔了舔指甲上的血珠，殷红的血珠有些粘在他的唇上，他看着众人，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。
    “放箭！快放箭！”梆声一响，乱箭齐发，箭如飞蝗骤雨一般向狗妖。他蹲身一纵，径直跳入人群之中，一时指刀翻飞，人头飞舞。
    禁卫想要拿住他，奈何人潮汹涌，乱枪扫舞之下，举人贡生倒是戳死了好几个。
    原本风光无限的鹿鸣宴，眨眼间变成了血雨腥风的修罗场！
    狗妖来回冲杀，如入无人之境。他突然剑锋一转，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杀到朱允炆的身前。远处的禁卫们根本来不及救援，眼睁睁看着簇拥长孙的金甲大阵被破开。
    而他的生死就在这一刹那间！
    千钧一发之际，一袭黑影在了朱允炆身前，出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狗妖的手腕。
    “杨统领！是杨统领！”禁卫们振声高呼，声音雷霆似的炸响。
    来人正是禁卫军副统领杨明蝉！
    杨明蝉笑咪咪地看着狗妖，摇头道：“他可不能动！”罢随手一推，就把狗妖推到了四五丈外，一路撞翻数十人，哀嚎一地。
    “你们随我保护殿下离开！”杨明蝉对赶来护驾的禁卫们号令道。
    “属下遵令！”一名校尉赶紧答道。
    朱允炆闻言不由皱眉道：“杨统领不拿下刺客？”
    杨明蝉笑道：“保护殿下离开才是最为重要。”到此处，他伸手一挥，随后带着朱允炆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    “大人，等等我们！”今夜，一众举人贡生被血腥场面吓得不轻，见杨明蝉可以轻易镇压狗妖，自然跟随强者的脚步，谁知身形一滞，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了去路，如何也过不去，眼睁睁看着杨明蝉带着朱允炆远去。
    这时，狗妖冲着人群发出嗤嗤的低吼，“你们谁也跑不了！”
    “我是清河崔氏族子，杨统领快救我！啊……”这名士子还没完就被狗妖削去了脑袋。
    “长孙殿下！在下是荥阳郑氏长子奇。”一个华衣公子见此惨状，面如土色地拍打着气墙，高声大呼：“我若有一丝意外，荥阳郑氏一定不会再支持你！啊……”狗妖一口咬在郑奇的脖子上，鲜血不住地往外喷涌，很快就没了鼻息。”
    “啊……”石桥上惨叫不断，犹如人间地狱。
    “汪狼！你杀得太慢了！”一个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，“若是这般杀下去，何时才杀得完！”
    “湖主！您可千万别放那些恶心的东西！”
    “这可由不得你！”最后一个黑衣人自空中冲，他大袖翻卷，但见无数毒蛇从他袖中争相涌出，吞吐着黑色的芯子朝周围人群扑咬。
    汪狼抓住一个朔方士子，残忍地将他的眼珠子挖了出来，似是对黑衣人此时的行为不满。他反身跳到石桥栏柱上，伸出舌头舔吸着手上的鲜血，看着下方人群被毒蛇围攻，眸中尽是兴奋的疯狂神色。
    桥上的狂欢盛宴他无福分享，不由将目标转向中庭的人群，一对殷红的眼睛来回扫看，最后在连生的身上。
    “走这边！”连生拉着沈英儿奔入梅花林里。
    林中火光冲天，到处都是憧憧人影，群蛇围堵之下，不断有人被咬，二人奔到一处亭口，耳中惊呼惨叫一直未断。
    沈英儿靠在翠青色的亭柱上，面色潮红，张着嘴连连喘息，空气中梅香伴着血腥味，使她闻之越发感到不适。
    黑暗中，一抹红芒闪过！
    红芒速度极快，沈英儿甚至来不及看清它长什么样子，就有四人被它杀死。在火光的映照下，见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，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，一颗芳心高高地悬起。
    红芒犹如一个夺命的幽灵，给这个酷寒的冬夜注入使人倍感窒息的恐惧。
    这时，从林中曲径奔来几个士子，一个个透露出恐惧的神色，跌跌撞撞地如同无头苍蝇，似被满地的毒蛇吓破了胆。他们见前面有个竹亭，忙往这边跑来。
    只见在最后头的那人脖颈上探出一个蛇头，黑芯吞吐，一双眼睛闪着绿色的幽光。这是一条全身赤红，仅筷子头粗细的碧眼蛇。
    沈英儿看清了它的真面目。她失声惊呼：“是九死夺命红！”
    据安南左相国胡元澄所言，此蛊蛇是西苗神音教独门蓄养，幼时吞吃同胎兄弟，后和其他幼蛇一起放入自仙峰脚万毒血池，在池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，至时外凝刀枪不入邪甲，内蕴见血封喉火毒，平素受神音教徒密法驱使，杀人于无形，专破隐身藏息之术。
    此前沈英儿在钦天山见过此蛇，对它凶威历历在目，自知凭目前的修为，很难躲过它的火毒！她秀拳紧握，鼓起勇气道：“连哥哥，你不要怕，这蛇……这蛇也没什么好怕，英儿会把它赶走的！”
    话间，那个脖颈盘着碧眼蛇的士子忽地自焚起来，转眼之间化为一堆灰烬。跑在前面的几个士子见同伴烧死，齐齐发出惊恐的叫声，吓得他们转头就跑，却是绝不敢回头看半眼。
    见此一幕，沈英儿目中露出骇然，心摇之际，攥拳的手被一双更温暖的大手包裹住，她回头看，正见连生从怀中掏出龙隐珠对她笑，“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，你送我的隐身珠，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！”罢用力一捏珠子。
    晶莹剔透，如同水晶一般的银珠轰地爆绽开来，化为点点银光，似如银沙倾斜在二人的周身。
    沈英儿眼前瞬间变得波光晃荡，所见一切都如水中折影，几个士子慌慌张张跑进亭中，和她擦肩而过却又看不见她的身影。她没有对此感到高兴，龙隐珠可以瞒过凡夫俗子的眼睛，却瞒不过一些邪灵妖物。
    一切隐身藏息之术在九死夺命红面前，皆是无所遁形！
    也没有人能逃过它的追杀！
    几个士子很快就被追上来的碧眼蛇先后咬中，火毒焚身，烈火熊熊燃烧了起来，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人肉烧焦的焦糊味。沈英儿一阵恶心欲呕，简直想要吐出来，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，以免出声暴露了踪迹。
    谁知……
    碧眼蛇朝她看了过来！
    沈英儿吃了一惊，心中默念：它看不见我！它看不见我！她寄希望于传言为假，九死夺命红并不能看破世间所有隐身藏息之术；又祈祷自己送给连生的这一颗龙隐珠，有传中的那么神奇。
    在她胡思乱想间，蛇头徐抬，昂首睥睨了片刻，然后蛇口暴张，急速向她游了过去！
    不好，龙隐珠被它识破！
    沈英儿当机立断，紫府真源汹汹涌出，毕集双掌，正要主动迎击，谁知却被连生按下，“不要紧张，它看不见我们！”耳畔传来他的低语，朝她扑来的碧眼蛇突然停下攻击。
    沈英儿惊愕地望着碧眼蛇，幽幽的碧眼好奇地瞧着连生，连生从容和它对视，口唇翕动，仿佛念着什么，然而却没有声音。
    碧眼蛇突然昂首立起，蛇芯子徐徐吞吐，似在收集空气中的某种气味，又似在接受某种不知名的指令，片刻之后，蛇身猛然左右摇摆，眼中露出异常兴奋的神色。
    连生见此微微一笑，随后用严厉的目光瞪它一眼，碧眼蛇听话地退后，蜿蜒着游出这座竹亭。
    沈英儿连连惊叹，如何想也想不明白，这条凶威赫赫的妖蛇为何会主动退开，一念还未想完，但闻林中传来利爪刮擦的刺耳声响，异变徒生，碧眼蛇亦随之莫名停住，伏身竹亭外一动不动。
    “恶心的东西，原来你在这里，害你狼爷爷好找！”人影一纵，来到了碧眼蛇面前。来人身材高阔，满脸红毛，正是杀手组织‘五湖’的成员汪狼！
    沈英儿听他自诩为狼，不由得轻声笑道：“明明长得像红毛狗，偏偏自夸短尾巴狼，嘻嘻！”
    “谁在那里！给我出来！”汪狼挥爪扫击，亭内顿时厉风飙舞，附在二人身上的珠沙随风四散，龙隐珠立时被破，二人身形显现了出来。
    连生当即环住沈英儿的腰肢，跃身跳到亭外，朗声笑道：“常闻人：狼目闪凶光，眉眼之间气宇轩昂，十分的有霸气，瞧你样子更像一条狗。你若愿意，可到沈尚书府上看家护院，生愿替你作引见，可好？”
    汪狼一爪之下，亭柱轰然倒塌。他闻言立身大笑，这么多年，还没人敢如此的戏弄他，当他面开玩笑还能活着见第二天的阳光。
    “子，你找死！”这五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一般，双目开阖之间，有猩红的血芒在瞳中闪烁。他猛地足下一蹬，挥爪向着连生飞扑而去。
    突然，一道红芒闪过！
    汪狼随即惨声地，双手紧紧捂着脖子，赤目圆瞪，一脸不可置信，“恶心的东西，你竟然敢咬你狼爷爷！”完爪刀一划，脖子上开了个洞，他探指进去抓出一条蛇。
    一条全身赤红，仅筷子头粗细的碧眼蛇！
    九死夺命红竟然向他攻击！
    汪狼握住碧眼蛇的七寸处，狠狠地一捏，顿时蛇胆崩裂，内里火毒炸涌而出，喷洒他一身。但看他脸上一时间红一半，绿一半，退身跌座在亭心，双掌交错运功逼毒。
    “真是天道循环，报应不爽！”沈英儿拍手解气道：“连妖蛇都看你不惯，活该你被蛇咬！”
    闻听此言，汪狼睁眼恶狠狠瞪她一眼，除此之外，他此刻连话都不出来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