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：家训

    花开了。
    当店二推开客房屋门的时候，整个人呆在那里，足下是繁花似锦的颜色，仿佛是春末夏初最绚丽的时光。他怀疑的看看窗外，正是鹅毛大雪翻飞之时。
    哪里来的春天，又哪里来的鲜花毯。
    仅仅在眨眼之间，店二看到地上的鲜花毯动了起来。怎么可能！今天诡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，他拼命的揉眼睛，两条腿想要往后退，却发现那姹紫嫣红早就在不知不觉中，蔓延过他的鞋子，蜿蜒顺着腿往上爬，而且越爬越高。
    店二吓得目瞪口呆，屋中的颜色根本不是花，而是蠢蠢欲动的虫，无数艳丽的虫，让人产生了错觉。
    就在他以为这些会吃人的虫会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的时候，窗外大雪中，仿佛听到有清脆悦耳的笛声，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    而虫潮又慢慢退了回去，先是腿，再是脚背，然后是桌子椅子，最后窗户半掩，彻底退下。
    这屋中的陈设依旧，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，一切不过是店二旖旎而惊惧的梦境。
    凤凰一大早从床上坐起来，有些梦中不知身是客的仓惶。她的目光在床头放置的一杯清水上，清水边的碟中，留着一枚药丸。
    药丸赤褐色，龙眼核大。凤凰拿起来看了看，毫无犹疑的放进嘴里，囫囵吞下，再用清水把苦涩的药味全部冲淡。等她起身推开门，一眼先看到的是顾长明。
    每天一早，他都会长身玉立，单手负在身后，等着她出来。让凤凰心里多少生出点期盼，如果可以她愿意长此以往，每天睁开眼就看到那张英俊逼人的脸。
    “第五天了。”顾长明没有要藏掖的意思，既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，又何必自欺欺人，“我们依然没有查找到可以解开你身上奇毒的办法。”
    “我起来就把药丸吃了，昨晚上睡得很好，今天一定把故事完。”凤凰的眼中没有伤心，没有难过，那甜津津的笑容真的从嘴角一路攀爬上了眼底，特别是在她看向顾长明的时候，“如果不完就可以一直活下去的话，我才可以选择一辈子。”
    顾长明已经从凤凰这里得知父亲最后一天留在自家书房，不！精准的应该是留在顾长明的书房中，把一本从来不存在的书册撕成了百千碎片。
    “我见到书的封面是白色的，而封底又是黑色的。”凤凰对这些细节格外留意，“书册有这么厚。”
    “那不是我书房里的书。”顾长明把人带到书房，让凤凰自己巡视一周，“发现什么了没有？”
    “这里书架上所有的书都很薄。”凤凰随手拿下来一本翻动了下，书中字迹挺拔流畅，端正有力。等她再抽出一本来看，发现其中的字迹居然和上一本是一样的。她眼睛一亮，继续拿下来，继续翻动，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。
    没有一本是例外，凤凰嘴巴都张大了，这样来，书房中所有的书册都是同一个抄录的。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，应该就是顾长明本人。
    “我时候不喜欢看书。”顾长明从凤凰手里把几本书册接过来，记性极好的全部归于原位。“你这是什么表情？”
    “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喜欢念书，而且念得比谁都好的人。”凤凰眼中的顾长明简直就是一种无所不能的存在，这样的人突然开口自己不爱念书，算不算是打破了她长此以往的旖念？
    “父亲既然我想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人，必须要看书，不但要看还要熟记，不但要熟记还要学以贯通。”顾长明修长的手指从书册滑过去，“这是第七批，也是我默背下来最完整最详尽的一次。”
    凤凰在原地转了个圈：“你是相同的书，你一共抄录过七遍！”天哪，这书房的三面墙顶天立地都是书架，装得满满的书册。从头看一遍已经是很难做到的，顾长明居然默背七遍才留下这些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！
    “所以你的那本白加黑又很厚的书册，肯定不属于我。”顾长明不明白凤凰对自己快要死的现状，没有半分在意，反而还在陆陆续续回忆过往。
    但是顾长明又不想打断她，如果当真只有六天，何不让她做些能够开心起来的事情。
    “我没有撒谎。”风换一字一句的道。
    “我相信你的话。”因为根本没有谎的必要，一个人谎总是有目的所在。凤凰骗他骗得没有丝毫的意义，“我也相信你不会骗我的。”
    凤凰突然不想留在书房里，莫名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人团团包围住：“顾公子，你为什么不去令尊的书房看看，没准会有其他的线索。”
    “顾家的家训，不可以出入家主的书房。”顾长明见凤凰一愣，知道她多半不能理解这句话，“父亲是顾家的家主，为什么顾家会有两个书房，因为我不能去看父亲书房里有什么，没有什么，所以只能拥有属于自己的。”
    “如果你真的进去了呢？”凤凰对于这种偷摸的事情素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，“令尊根本不在家，你潜进去一次，便是他有朝一日回来，肯定也不会记得临走时的书房是什么样子的。这中间都隔了这么久，你对不对？”
    顾长明深深看她一眼：“家训并非是为了做给别人看，而是我作为顾家的人，在一天必须遵守一天。”
    “那还不简单，你被条条框框束缚而不得入内，那完全因为你姓顾，是顾家人，有你的原则。没关系的，我替你进去一次，保证不用半个时辰把里里外外都给你摸摸透。”
    凤凰的身形刚要展开，顾长明的手从身后探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，明明没有感觉到他用力，凤凰抽了两次，硬是没有挣脱开来。
    顾长明的手心好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，不但化解开她的气力，还把她所有想要使的劲全部给化解开来了。
    “凤凰，你不要运功，更不要乱动真气。”顾长明的食中两指捏住凤凰肩膀一片的衣料，把人顺势一转，让她重新变成正面向着自己的样子，“你体内的真气何其珍贵，必须要留到最后才用。”
    “那你放开我，让我去帮你最后一次。”凤凰扭动的厉害，实则还是很听话，一点真气没用。
    “顾家的家训第二条，如果家主不在，任何想要闯入家主书房的人都必须竭尽全力阻拦下来。”顾长明的嘴角弯了弯，对凤凰的一意孤行，非但没有动气，反而觉得有趣。“前提刑司顾大人的书房，是很多人的噩梦，相信我，你也不会愿意进去的。”
    凤凰本来想问问原因，一想到顾武铎过往的官职和那些丰功，有些明白噩梦是什么意思。恐怕那书房中不但有各式各样的案卷，还有破案中收集到的罪证与物证。
    既然都牵扯到人命，那么这些东西必然也是带着极大戾气的，心志稍许薄弱些的人，恐怕刚进去就会被自带的煞气吓破胆子。
    “我的胆子没这么，你也别看我。”凤凰眉毛一动，居然主动向顾长明挑衅起来。
    顾长明看着她微微笑道：“你为什么不问，既然剩下的时日不多，我们为什么都还留在顾家，哪里也不去，哪里也不找，眼睁睁等着看你的情况变得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？”
    “不用问，你们肯定都在尽最大的力帮我四处打探消息。我又没那么傻，难道你们看着都在我身边，就不能用其他法子和外面联系了？方法多的是，靠自己两条腿跑细的，那才是最无用功的举措。”凤凰一颗心也是宽大，将生死渡外的样子，在顾长明的双眸底下，根本没有露出一点破绽或是掩藏。
    她是这样想的，便是这样的。
    “凤凰，凤凰！”柳竹雪像是急急忙忙的从远处跑来，“凤凰，你去哪里了，顾大哥，你们在哪里啊？”
    “在这里。”顾长明只用了三个字，清晰无比的传入到柳竹雪耳中。她很快辨认出方向，朝着这边过来，“我刚接到师父的消息。师父正好近日就在开封府附近，她老人家最迟明天一早就会到了。”
    “能见到师父，看把你乐的。”凤凰真正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，压根没有听出来柳竹雪的喜悦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    “见到师父是很高兴，更加应该高兴的人是你啊。师父曾经十一次从峨眉山下山而来，赶赴染上瘟疫的城镇。十一次瘟疫都没有狠狠的蔓延开来，最长的一次是四十一天，最短的那次才三天，便将瘟疫牢牢控制住。师父的意思是，她以前应该见过你这样的症状，虽然不知道病源在何处，但是兴许还有法子可以救你。”柳竹雪一点不避嫌，踏前两步，紧紧抓住了凤凰的手。
    “仔细我的伤口，你不要也被感染了。”凤凰很感激那个施太医，虽然把她的性命强制缩短到六天。但是和六天中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，凤凰肯定选择的是前者。
    “我问过顾大哥了，他你身体里的东西也不是见面碰手就能染上的。上次被带走的那些孩子，三天中全部情况稳定，没有一个人变异。这算不算是另外一个好消息？”柳竹雪兴奋的整张俏脸都红扑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