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吃人

    章杏再不许妹妹章桃离身，两姐妹轻易不往太远或太荒凉的地方去，自己也悄悄留心。淮阳城外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，打架抢食天天都有，丢孩子的事只是妇人私下流传。常几人聚在一起，悄悄，谁谁家的孩子昨晚没有回家，他爹娘找了一晚也没有见到人，又明明是跟前玩耍，一眨眼功夫，孩子就不见了。
    对于妇人所这几个名字，章杏都不认识。周围也没有见到相识哪家丢了孩子。想来丢孩子是其他帮伙的。各家只将各家的孩子看好了。没有了孩子们的喧哗，周围一时间显得安静了许多。
    章杏发现以前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对兄弟不在了。也不知道是离开了，还是遭了秧。这年月连势单大人尚且不能幸免，更别两个孩子了。她猜想他们多半是凶多吉少了。
    女人有女人的担心，男人有男人们的担忧。章杏时常听章水生等人，至河源刘沉舟造反事后，北边蛮夷也不安分，一连攻下数州，朝廷各处用兵，粮草紧张，淮河水患的赈粮恐是不能及时到了。淮水三处决堤，大水数百年难遇，一时半会还退不了。便是退去了，今年江淮两地的收成肯定是要大减了，今冬日子只怕更是难过。
    只是这些事情在章杏看来远不如眼前的重要。
    一时不敢出去，全家三口人的吃用全赖章水生从外面带回来，时有时没有，章水生两个眼圈都凹下去了，人也越发消瘦。妹妹章桃的脸只有巴掌大了。
    章杏一咬牙牵着妹妹的手，来到李家住点，正要开口。李崔氏拉住了她，问道：“杏儿，你要出去寻吃的？”
    章杏点了点头，看着李洪氏，：“李奶奶，我爹领粥去了，我让桃儿在您这里儿玩会儿。”李洪氏点了点头，：“石头他娘刚好要去，你们两个就一起去吧。”在角里圈蚂蚁玩的的石头听了这话，连忙丢了手中树枝，嚷道：“我也去，我也去。”
    “站住。”李洪氏喊住他，，“你哪也不许去，就在这里陪桃儿玩会。”
    有了大人同行，章杏觉得放心多了，不过两人仍然不敢往太远地方去，只匆匆在几里外的地方摘挖了半篮子的草根。回去时候，却见几家的大人成群结伙在找人——万先生的儿子丢了。
    章水生牵着女儿正在东张西望，见到章杏回来，松了一口气，连忙拉紧了，严声交代：“以后再别跑远了。吃食这事，爹自会想办法的。”
    万先生的儿子到底没有找到，他哭了一整夜。章杏一整夜都没有睡着。第二日，章水生牵了两个女儿到李洪氏跟前，：“伯娘，烦劳您帮我看好她们。”李洪氏应下了，章水生这才与李大柱出去领粥。
    李洪氏出去烧水，李崔氏也出去了，三个孩子在一处，石头反常沉闷。章杏猜不透这半大子的心思，只领着妹妹给父亲编草鞋。天气阴沉沉的，大雨将未，棚子里分外沉闷。章杏心里又上了一重担忧——头顶这棚子不过是杂草堆成了，若是下雨，如何能遮得住？而她一家三口更是连个遮雨的地都没有，只每晚用几根棍子撑张单子对付着。
    石头坐在章杏身边，这时突然开了口，道：“宝是被他爹带走的。”
    章杏一愣，过了一阵子，才想起来，宝可不就是万先生儿子的名？她吃惊看着石头，问道：“你什么？”石头看着外面，慢慢：“我看见宝是被他爹带走的。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，宝他爹一个人回来后，就对我爹，宝不见了。可我亲眼看见宝明明是他带走的，怎么会不见呢？”又看着章杏，问：“杏儿，你，宝会不会是被他爹给藏哪了？”
    章杏觉得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似的，不出话来。石头又问：“杏儿，你，万先生为什么要谎？”
    昨晚的哭声犹在耳边徘徊，章杏觉得浑身发冷，她想她大约是知道原因的，只是不出口。外面突然起了风，他们头顶的草棚像是马上就要被吹走了似的摇晃起来。章桃瞪大了眼睛看着顶上。外面人声喧哗起来，有抢乱飞东西的，有急匆匆赶在雨前找脚点的。
    章杏想起自家那两个大箩筐以及箩筐里零碎来，连忙站起身，对章桃：“你就呆在这里，哪里也不要去！姐姐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她急匆匆赶到自家歇脚点，那两个大箩筐还在原地，上面搭的破布单子因是被几块石头压着，被风掀了一半。章杏自知是挑不动这担子的，只一个箩筐一个箩筐的拖。石头见了，连忙过来帮忙。待两人将两个箩筐拖到李家草棚旁边，倾盆大雨来了。顿时天地一片朦胧。
    外面着大雨，草棚里下着雨。虽是这样，却仍是比外面许多人家要好多了。齐家母女二人就搭了个油布挤挨着个站在自家家当旁边。
    大雨下了许久，周围匆匆跑路的人越来越少了，而几家男人都还没有回来，按这么大雨，施粥的也进行不下去了。妇人们担心，便央了齐广志过去看看，谁知道齐广志也是一去不回。章杏坐立不安，李洪氏眉头紧皱，李崔氏一下站起身，对婆婆：“娘，我过去看看。”她披了张油布，正要出去，却见不远处雨幕里奔跑过来一大堆人，还有人喊道：“快，快，快抬进去。”
    章杏心中惊慌，待看见前面奔跑的几个熟悉身影时，立时跑了出去。那抬着的木板躺着一人，雨下得太大，她脸上尽是雨水，一时间还没看清楚躺着到底是谁，却听得旁边站着李崔氏大叫了一声：“石头他爹！”一下子扑了过去。
    章杏退站开了，让担架过去，悬着心只了半截，突然看到后面又抬过来一张木板，上面人瘦长的手了下来，五指张开着，那手因是长期握撑杆，食指那处已经变形弯曲。她跌跌撞撞冲过去。
    章水生躺在木板上，脸色惨白，眼睛紧紧闭着，胸前都是血，看不到一点起伏。